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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它纏上的。
也許,命運吧?
亦或者,是場連命運也無法解釋的意外。
颱風來了。對於習慣颱風天的台灣人民,亦不算什麼。然而這次的颱風,卻有些不太一樣。
雨量並不突出,和前幾次的颱風大同小異。真正的不同在於那突破十級的狂風。
我不得不佩服台灣年輕人的生命力。
即使窗外的風大到令人寸步難行,百貨公司裡的書局裡依舊充斥著人群。我沒有什麼資格多說他們什麼,畢竟我也是那不畏狂風的瘋子。
但我和這群正在一窩蜂擠向樓上的青春不同,它們多半是為了樓上即將放映的新電影所痴狂,而我──
一點黑影遮蔽了我的眼角。
轉頭,一顆佈滿血絲的眼球趴在一本書上。黑色的影子飄散著。
我伸手遮住兩眼,晃動的影子,還在。
我拿下那本書,走向書桌,沿途順便帶上幾本科幻小說,將書隨意攤開一頁放在桌上,那黑影幾近將身形埋入書中,聚精會神的看著。
世上的一切,都有可以解釋的意義。
你,我,風,草,山,雲,獨佔,慾望,理想,夢。任何行為,型態,物體,我們賦予它我們能夠理解的意義。我們能夠了解「這是什麼」。
即使有些東西我們無法解釋,我們仍然硬是為『它』冠上名字。魔法,魔鬼,神。
我不知道眼前的黑影,是否亦可如此適用。
我期望著有人可以告訴我,『它』是什麼。
他們給了我什麼答案?爸媽痛哭著要我別再說了,哭問著蒼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。
同學一個個在我背後竊竊私語,卻沒人告訴我答案。
醫院僅用一張一切正常的報告將我打發。
教會說,上帝會赦免你的罪。問題是,我做錯了什麼?
錯。錯。錯。
沒有人知道我到底看到了什麼,就連我,也不知道。
黑影拍了拍我的肩。沒有感覺,但我知道。
我將書往後翻了一頁,黑影繼續埋首於書中。
我大可以問它:你叫什麼名字?但我不敢。我絕對不會問它叫什麼名字。
所有問題都在這裡。蹊翹,不合理,關鍵,意外,計畫,陰謀──
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?
這是我與它相見後的第一個問題,然而它卻從未告訴我答案。它怔住,眼睛空洞的看著我,『我叫什麼?』它問。問我,問它自己,問這世界。
我不知道,連它也不知道。
它開始怒不可遏的顫動,膨脹,憤怒的血絲淹過紅眼,我叫到底什麼?
我的頭開始頭疼欲裂,似汽油的味道,刺痛──
我昏過去,醒來後,時間的發條已推過三天。
此後我依然不死心的又問了幾次,如出一轍。
之後我便不再問。因為我厭惡那刺痛,因為它不知道。
有些事,也許不知道比較好。或許,根本就不該擁有。
「我叫什麼?」看著我,黑影倏然問了那問題。
那個令我寒而不慄的問題。
「我問你,我叫什麼?」 黑影的眼睛直直的射穿我,冷冽綻放著,我感到顫慄的心寒。
「你藏起來了,對吧?」你在說什麼?困惑,恐懼。黑影周圍的景色旋舞著。
「你為何要拿呢?我的名字。」血絲慢慢的爬上眼睛,桌子一點一點的崩解。「不,不,你不用還我,沒關係的,你只要告訴我,我叫什麼?」你怎麼了?你想起什麼了?不,我沒有,我不知道你的名字!
黑影闔上眼睛。
「沒有……你沒有拿。只是我忘了。」詭譎,沉悶的時間繃緊著。
「但是,為什麼我會忘了!」黑影倏然刺耳的咆哮著,景象似玻璃般瓦解,猩紅成了唯一的色調,發條崩壞,黑色主導著,死亡倒數著。
「借過!」我開始往樓上衝,沒來由的,我想這麼做,我想要遠離所有人,到最高的地方,樓頂!
我不在乎自己撞到了誰,眼前的黑暗已經夠讓我煩躁。交錯,幅散,僅剩一點殘光,我踩向天台的最後一階,推開鐵門──
光撥開了所有一切。
沉黑,猩紅,那張眼。都消失了。
只剩那柔和。白光。
細密的,將我挽入懷抱。
寧靜,白紙。
一個人影佇著,一點一點,好美。
我直直倒下,聽見自己與地板的刺耳。
我還記著,那白光,那輕語,和那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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